2007年8月31日 星期五

老林

老林

老林昨天晚上又賭輸了。夜裏睡不着,今天老早來到廚房,連泡飯也沒心思吃。“辣塊媽媽,老朱這個鳥人,他要是再借我三五十塊,我的本不就撈回來了嗎?看來只有下個禮拜再贏回來,這個月該給老婆的錢才有著落,再向老闆借,他又要罵我了。老子在這餐館裏一天做十幾個鐘頭,有錢人都是他媽黑心的!”

“老林!沙茶醬有沒有搬過來多一箱?”陳老闆是一個年近四十的廣東的人,他一來就徑直打開冰箱,往裏面瞅了一眼。

“噢,我現在就去。”

“順便雞蛋也拿多一箱!”

“噢。”

然後他走到櫃檯裏,拿出一串鑰匙,打開了收銀機。就坐下來,抄起一張昨天的“星島日報”開始看港臺新聞:香港今年七月一號又有三十万人上街遊行了。

老林推著兩輪的手推車到了後院的倉庫。倉庫裏碼著一人來高的袋裝大米、成垛的一次性飯盒、罐頭、雞蛋、和各種調料。靠墻有兩個大冰櫃,冷藏的是魚和肉,還有豬肚和肥腸。當然德國人是不吃下水的,這些是這個中餐舘裏的中國人自己吃的。在冰櫃旁邊的地上,放著一個舊床墊,上面胡亂團了一條髒兮兮的薄被。老林晚上就是睡在這裡的。

當然他也可以不睡在倉庫裏,其他的夥計和越南保姆媽就是住在老闆的房子裏的。老闆夫妻和兩個小孩住樓上,其他人住樓下,那邊可以洗澡、看電視。但是老林不願意住在那邊,一來他不想老闆看到他生氣,老闆囉嗦起來很煩人,二來他要在這裡幽會他的“女朋友” 胡麗。老闆其實不太願意讓人住在倉庫裏,他老早就懷疑老林偷東西吃,可是一直沒有抓到現行。

老林推著滿滿的小車回到餐館,老朱,小張已經都來了。陳老闆已經穿上褂子,戴上了白帽子,準備開始炒菜了。在德國小中國快餐館大多都是這樣:老闆也是大廚。這時老闆娘已經代替了老闆坐進了收銀台。

老林偷眼瞄了一下老闆娘:她歪著頭,左胳膊靠在櫃檯上,右手拿了一把小梳子梳頭,兩條腿懶洋洋的靠在一邊。整個身子從後面看形成了一個 “S”型。襯衣的袖子挽著,露出雪白滾圓的手臂,褲子有點緊,更顯出她屁股的豐滿。“辣塊媽媽,生了兩個小孩還這麽騷!”老林咽了一口吐沫,“就是人長點,我更歡喜小巧玲瓏的,就象胡麗那樣的,這樣才是性感呢!不過老闆娘要是能讓我睡一下,那也挺美!媽媽的,好女人都讓豬上了,老子風光的時候,你們還不知在哪呢!”

轉眼客人多了起來,老林也不得不停止了感慨,拉了一下綳緊了的褲子,開始做起活來。灶臺上有四個灶眼,放著兩個炒鍋,一個油鍋,和一個湯鍋。炸香蕉、炸春卷,炸鴨子、炸蝦片、下雲吞之類的都是老林負責,除此之外,還得炒麵,炒飯。老闆沒有特殊情況,只是炒菜。可這一切老林都做得有條不紊,無論同時做多少菜,都沒有手忙腳亂的意思。

“請來一份……雲吞!”一個土耳其人站在櫃檯前仰著頭看著上面挂的菜單,説道。

“您先坐吧,馬上就好!”老闆娘笑容可掬的說。

“等等,這裡面是什麽餡呀,我可不吃豬肉。”

老闆娘回頭看了一下老闆,老闆給她使了個眼色。“牛肉,當然是牛肉!沒問題!”

小張皺了一下眉頭繼續剖蒜。老闆回頭看了他一眼。“不知者不為罪嘛,這也是善意的謊言來的,他們的真主會原諒他的。”老朱在後面邊切菜邊看著他竊笑,厚厚的嘴唇裏呲出滿口的煙熏黃了的牙。

老林抓了幾個雲吞扔進湯鍋。“媽的,還他媽假惺惺的,真是十商九奸!話又說回來,鬼佬就是好唬弄,我要是也有這麽一爿快餐舘,用不了三年,我就能把我家的大明、小月,嗯,還有我那老婆子招娣都接來住,一家人在一起多快活!到時候我得讓鬼佬見識一下什麽是真正的中國菜。現在他媽的天天煮的就是豬食,要是我還在部隊裏,給我吃也不要吃!可是我現在是給人家做,有什麽辦法呢?小張剛來,是個老實頭,沒見識過的事還多呢!”

小張是留學生,剛在這裡做的時間不長,戴了一副眼鏡,人長得斯文白淨。他不是每天都做,只有沒課的日子他才有時間來打工。他會說德語,人老實勤快,又有工紙,所以老闆娘自然就優待他些。特別是老闆不在的時候,經常拿些點心、零嘴的給他吃。還笑眯眯的關心他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什麽的,說得他紅著臉擡不起頭來。

老林看得眼熱。“老子年輕的時候,在我們連裏,也是呱呱叫的帥哥。肌肉也結實,特別是我一打籃球,媽媽的多少女兵盯著我一個勁看,拼命鼓掌。連文工團的小梅,都曉得炊事班有一個帥哥班長叫林伯清。”

話説回來,老林對老闆娘還是有些敬畏的。主要是因爲飯碗是人家施捨的,而自己沒有身份、沒有工紙,只能做黑工。其他中餐館因爲怕被查到,都不願意要他這樣一個人。也就是這家“小上海快餐”肯僱他,雖然人工要比其他餐館給的都少,那他也沒有選擇。可是“老林曾經是帥哥”這個事實,像関在籠子裏的野貓,抓得他心裏難受。可想而知他每天在老闆娘身邊做工的痛苦。

雖然老林現在焦黃額頭上有幾道很深的皺紋,肌肉癟的象了的香腸,爛了眼皮的眼睛又有迎風流淚的毛病,總是紅紅的,也是有年輕女人願意和他好的。胡麗是他在卡爾斯魯厄的華人賭場裏搭上的。

那天他運氣好得真是有如神助:無論是百家樂、輪盤、老虎機、還是二十一點,都手到擒來。贏得他連皺紋都少了兩根。口袋裏塞滿了籌碼,用手擺弄得嘩嘩響,樂滋滋的哼起了家鄉的“揚州小調”。當初和小梅在一起時,她最歡喜聼的就是這個:

“我的乖乖隆地咚誒……

誒呦喂我的心肝寳,你要是誠心跟我好,我把你當成成心肝寳。你要吃飯就我來燒,你要喝茶就我來倒。吃飯喝茶全用過,還願意給你洗小腳。你説好不好嘞?我的乖乖隆地咚誒

誒呦喂我的心肝寳,你要是誠心跟我好,我給你倆個大麵包,你要洋樓就我來造,你要汽車我就開到。洋樓汽車全用過,還給你黃金與美鈔嘞。你到底要不要嘞?我的乖乖隆地咚誒

韭菜炒大蔥!”

這時一只小手伸過來在老林的肩上軟搭搭的拍了一下:“老闆,今天手氣不錯嘛!你應該請客兒!”胡麗的東北口音把每個字都吐得很清楚,眉目傳情,老林當即和她離開了賭場,到旅館開了個房間,嘗試全套各種花樣。那天老林贏的錢,大部分就流進了她的錢包。現在人類的科學還沒有那麽發達,可以讓老林和老婆通過打電話就完整傳達彼此的恩愛,而胡麗解決了這個科學上的難題,而老林也因此愛上了

“我們星期一晚上再見面吧!那天我不做工。”老林說。

胡麗拿出了一個打了很多叉的帶日曆的小本翻了翻。“嗯……禮拜一晚上……行啊!”原來她還得幫很多人解決問題。

自那以後,老林一有了錢,就會打電話約她。可是開房間的錢確實是一筆額外的開銷。所以漸漸的他們就下班后在餐館的倉庫裏幽會,在這裡每次老林都能慷慨的請胡麗吃東西。麗爲了表示對老林的愛,還經常給他打五塊、十塊的折扣,因此他們的感情又加深了一層。

突然外面一陣亂哄哄,老闆娘沖進廚房“老林!快到倉庫裏躲起來,移民局的人來查工紙了!”老林飛蹦出後門,一溜煙逃到了倉庫,反鎖上門,趴在床墊上,大氣也不敢出。

幸而德國移民局的人並麽有聰明到檢查倉庫的地步,老林逃過了這一劫。可是陳老闆卻怕他們什麽時候再殺個回馬槍,而且現在不是旺季不需要那麽多人手。

“老林,你這一陣子上午不要來了,下午兩點以後再來做工。”因爲突擊檢查一般都是在早上進行的。

“噢。”

不用説,老林的收入也要相應的減少了。給家裏寄的錢到哪塊弄?雖然這使他非常的頭疼,但是他對老婆身體的思念卻因此像春筍一樣猛漲了數倍。做事也沒心思,就連鍋里翻來翻去嗤嗤作響的菜也變成鬼佬的一張張花花綠綠的臉,說著嘰里呱啦的鳥語。老朱還是在邊切菜邊竊笑,似乎老闆給他加了人工。

只有小張皺了一下眉頭,露出了同情的眼神。老林看見了,心裏一動,這種眼神他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了,可是在哪裏見過,他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了。“就他還有點人性。”

“老林,莫忘鎖門哪!”

“嗯。”

十點了,老朱提起包就出了門。陳老闆和老闆娘急著往外走,不然麻將搭子們又要罰他們了。通常來説,勤勞的中餐舘老闆都會有意無意的延長工人們的工作時間,該下班了不關門,工人們都暗地裏翻出一切和繁殖有關的詞來描述。在這個方面,陳老闆從沒被人罵過,是個好老闆。

老林還得把脫排擦一擦才能走,那裏面積了厚厚的一層油膩,不然第二天他會被油煙嗆死。

“小張,你怎麽還不走?”老林問。

“反正我現去車站也是等,幫你一起做做。”小張說。

老林很感動,就把小張當作朋友了。他走到門口,看見老闆的車已經跑遠了,到冰箱裏拿了兩瓶可樂,遞了一瓶給正埋頭幹活的小張。

“給你,喝!”老林慷慨的說。他縂覺得,別人對他好,他也要知恩圖報的。

“謝謝,嗯……這可以嗎?老闆讓這樣嗎?”

老林咕嘟咕嘟喝了兩口“沒的關係,老子一天做到晚,累得像條狗,喝他瓶汽水算什麽!”

“今天挺驚險的,你差點就給抓住了。”小張也喝了一口,他也很渴,忙了一天都沒空喝水,解渴之後,他也把老林當朋友了。

“大世面我也是見過的,這點算什麽!真他媽想回國了!怎麽也比這裡強!我在部隊的時候,別人都知道我。小張,你是學甚麽的?”

“學歷史

“歷史都是過去的事了,學它有啥用!不如經濟,計算機什麽的,畢業以後鈔票好賺。”

“歷史不光指過去發生的事呀,還包括對它們的闡釋和研究呢,這就是歷史學家要做得事,歷史對人現在的行爲也是有很大影響的。”

“這些都是做學問的人吃飽了撐的,関我們老百姓什麽事啊,我們就是吃喝拉撒睡!你不在這塊兒做事,哪個把你錢啊?”

小張見和這個大老粗説不清楚,岔開話題問:“誒?你原來是什麽兵?”

“我是炊事班長,優秀共產黨員,我還給中央軍委的首長燒過飯呢!”老林的眼睛裏放出異樣的光,臉上也現出了神采。“媽媽的,老子差點兒就調到北京去了!”

小张看著老林猥瑣的外表,有点将信将疑。老林急了,“真的真的,我還立過三等功呢!真的,騙你是小狗!九六年時我們南京軍區舉行了一次很大的軍事演習,那從北京來了很多官,到我們那去視察。”

“九六年?那個時候不是要說打臺灣嗎?”

“嗯,是。我們在演習之前全師還開了一個誓師大會,中央軍委派的人也在。有一個叫吳剛灤的,是個什麽中將,還有一個叫雷光雄,是少將。”

“雷光雄?就是説要打核戰,和美國同歸于盡的嗎?”

“就是那個鳥人!”

“咦?怎麽囘事?”老林的話引起了小張的興趣。

“反正我們打仗賣命,他們照樣可以╳╳,不過當官的日子實在是好過。他們開完了會就到我們南京軍區的招待所╳╳,還有我們郎師長。都在小包間裏,有文工團的小姑娘陪著她們,讓他們睡。”

“真的假的,難道你看見了?”

“當然了,我給他們燒的菜嘛!那天的冷盤是:桂花鴨,水晶肴肉,拌鱘鰉。主菜上的是:清蒸鰣魚,清燉蟹粉獅子頭、百花酒燒肉、皮軟兜長魚、平蝦籽蒲菜、瑤柱蘿蔔球、如摸刺刀魚、馬鞍橋、葵花肉丸、蟹黃魚肚、三套鴨。素菜是:文思和尚豆腐、素溜鵝皮鮆魚糊塗大煮幹絲。點心是:文樓灌湯蟹黃包蜜蛼螯餅、螃蟹面。湯是大骨董湯”老林一樣一樣的如數家珍,躊躇滿志,儼然一個打了勝仗的將軍。

大部分的菜名小張聼都沒聼過,他來餐館打工並不是因爲喜歡廚藝,只是爲生活所迫,這些聼得他的腦子有點木。

老林接著說:“後來他們叫我去,説是吳中將要見我,我還以爲他不滿意呢!這些當官的怪僻很多,你不曉得就怎麽得罪了他。我後來上樓到他們唱歌包房,他們正摟著文工團的女孩子們在唱 ‘血染的風采’呢。吳剛灤說我燒得很好,願不願意跟他到北京作他的私人廚師。我就同意了。”

“那你後來去了嗎?”

“沒去成,他沒過多久就槍斃了,說他是臺灣特務。媽媽的,我要是去了北京,説不定也弄幾個文工團的小妞玩玩呢!”老林頓了一下,用抹布狠狠的蹭了一下鍋臺,晃得上面的油鹽醬醋的瓶子咣噹咣噹的響。“真是可惜,不過年底師部給我了一個三等功的勳章。”

小張沒說什麽,他對眼前老林開始有些敬意了,人一生總會有些輝煌的時候呢,即使像老林這樣一個卑微的人。可是他並不知道爲什麽老林覺得可惜。

那天,招待所的廚房裏的鍋臺上也放了這麽多的瓶瓶罐罐。

老林忿忿的想:“辣塊媽媽,終于讓我等到機會了,反正都不是好東西,要干就干一票大的!被發現了也無所謂,反正一命換一命,死一個夠本了,死兩個賺一個。小梅……哼,好女人都讓狗上了。”他一想到這兒,他仿佛又聽見了小梅的抽涕。

月亮很大,紅彤彤的佈滿了血絲,盡管如此,營房後面的樹林還是裏黑撮撮的。小梅看不清年輕老林的臉,可是她不需要看,這張英俊的臉她熟悉閉著眼睛都可以見到。

小梅也是紅著眼:“伯清……我下個月就要跟郎師長結婚了,我……我對不起你。他答應讓我弟弟提前出獄,還給他安排一個工作。”

朗師長是去年在北京掃射學生時升的官,可惜他的老婆沒命和他享這個福,得急病死了。爲了黨的事業,他得找個年輕漂亮女同志和他有福同享。

年輕的老林蹲在了地上,用手抱住了頭。他想說話,可是說不出來。他一個普通的兵,除了燒菜什麽也不會,家裏的親戚除了農民就是農民。

半天他才絕望的說“可是他已經六十多了呀!”

“那能有什麽辦法,我弟弟就是幫人把風,誰知碰上嚴打,判了他八年。他再不出來,就要死在裏面了,我就這一個弟弟呀!

他憤怒,他恨,恨郎師長,恨小梅,恨自己,恨所有他可以看到的,聽到的一切。

同村的招娣,是個勤快的姑娘,雖然不漂亮,但是家裏催得緊。而且失去了小梅,他更沒法解決晚上睡不着覺的問題。這次回老家探親就和招娣結了婚。他挺愛招娣的,新婚的第二天,招娣很晚還起不來床。可這沒能消除恨。

這次機會終于來了。

老鼠葯很便宜,農貿市場小攤就有賣。包裝上印著:“抗血凝鼠藥,二至三天見效。”一粒一粒的象白麥乳精,和雞精混在一起,誰也看不出來。這麽一大碗,一百個人都夠吃。

三天后,師部的江參謀匆匆沖進廚房。老林早已做好了思想準備,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林伯清,請客!”

“咦?怎麽囘事?”他迷惑了。

“你走了狗屎運,吳首長說你燒菜很好,要調你到北京去做他的炊事兵,郎師長已經同意了。你這次表現得很好,讓首長很滿意,為我們軍區作了貢獻,師黨委決定,給你記一次三等功!”

“媽媽的,是假藥!”

老林拎了一把菜刀到農貿市場,去找那個沒讓他做成英雄的小販算賬,哪裏還見得到他的人影。

立了三等功,對老林沒什麽實際幫助他去北京玩文工團小妞的理想,隨著吳剛灤的被槍斃而一同死掉了。轉業回家之後還是要做一個農民,雖然是一個有女人的農民,可是土被縣裏強征了去搞高科技開發園區,吃飯就變成了睡女人也解決不了的問題。“辣塊媽媽,打核戰吧!把這一切全都炸成灰!”

“啪嚓!”一瓶陳醋被老林踫翻在地上打得粉碎,刺鼻的酸味立時充滿了整個廚房,醋在地上和地上的灰土混在一起,起了一些小泡泡。小張趕快拿來掃把掃碎玻璃,又用拖把來擦,好不容易擦乾淨了,但氣味還在,熏得他有點噁心。老林倒不怎麽在乎,反正這種事在廚房裏是常有的,而且醋可以消毒的。

“小張,你住哪?”

“海德堡的學生宿舍。

“中國人多嗎?”

“有將近十個吧。

“有女生嗎?”

“有啊。”

“有做雞的嗎?”

小張一愣,沒想到他會問這個話。“……不知道。”

“那真沒意思,斯圖加特有很多呢!”老林的口氣有點鄙夷。

小張很厭惡這個話題,不想再多聊,趕快收拾完就回家了。

老林現在上午不用工作了,閑著沒事干,但是他白天不願意出門,街上都是鬼佬,他無論他走到哪裏,好像都會鬼佬在背後譏笑他,他也不明白爲什麽,他白天上街就是覺得自己像個猴子。當然他也不會說鬼佬話,可這也有好處,他因此省了很多車費。他不是不買票,但是不放到打票機裏去打。踫到查票的,人家看到他不會講話,就會告訴他,車票上車后要放到機器裏打一下的。然後他再打。所以他一張票就可以用很長時間。

他就這樣乘車到他的同鄉阿根那裏。他們是同一個蛇頭領過來的,也算是患難之交。家裏的地都被徵用了,到城裏打工還不如到外面來闖闖。他們就求有門路的“表哥”給他們聯係。他們借了錢給“表哥”定金, “表哥”把他們送上了汽車。滿洲里、新貝加爾、莫斯科、第比利斯、貝爾格萊德、華沙、柏林、斯圖加特。他們過邊境時,都是被封在集裝箱裏。來了以後也只能做中餐舘,娛樂也只能是賭博和找妓女。

在這裡,只有在天黑以後老林才會覺得安全。他和胡麗也都是天黑以後在倉庫裏約會的。倉庫裏各種來自中國的調料和乾菜,用它們的氣味給他倆營造了一個有家鄉感的空間。雖然他給老婆寄錢成了大問題,在賭場他也沒撈囘本來,但是在他看來,如果他不和女人睡覺,後果可能更嚴重。這天,他正和胡麗在倉庫的床墊上纏綿,手機忽然響了。阿根是沒電話的,其他人也不會打電話給他,這一定是他國内的老婆有什麽急事

他們的下身還在運動著,胡麗乖巧的停止了叫,只是鼻孔裏還哼哼唧唧。老林伸出左手輕輕捂住了她的嘴,她眼裏射出一串媚笑,勾得老林動作的頻率增加了百分之二十五。

電話林傳出招娣的哭腔:“當家的!‘表哥’把大明綁架了!讓我們還錢,最少也得先還五万!我可怎麽辦呢?”

“我不是每個月往回寄錢嗎,你個老太婆日子怎麽過法子的!你現在讓我到哪塊去弄錢咯啊!”在這個當口上,聽到這真掃興。

招娣急了:“那可是你兒子,他可跟你姓林!”

老林腦子亂成一鍋粥,再也沒耐心聼下去了,把手機往地上一摔,身體運動的強度又增加了百分之三十。眼睛瞪得通紅,木然的盯著胡麗眼睛。這樣一個小時了,老林像一台機器,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跡象。胡麗害怕了,錦上添花的叫也變成了發自内心的慘叫。手指甲在老林的背上抓出了一道道的血痕,老林全然不覺。

“停下吧!我不行了!”她顫聲央求道。

老林一言不發,把手移到了她的脖子上,越扣越緊。她的脖子很細,小梅的脖子也是這樣的。

“她嫁給郎師長以後,她嬌小白嫩的身子就要被郎師長肥胖蒼老的身軀每天壓在下面蹂躪,這簡直生不如死。都怪那個賣假藥的,辣塊媽媽,我要是在家非掐死‘表哥’不可。怎麽不打仗,打到臺灣去,或讓美國人把中國炸平。反正都比這麽活著強!”

胡麗被老林掐得快窒息了,翻著白眼拼命掙扎,臉憋的發紫,舌頭擠出來老長,腳亂蹬,手亂抓。可是老林的手象鉄鉗,怎麽也掙不開。她絕望了,手漸漸的垂下。

她以爲出來賣只要做好防護措施就不會染上病。已經作了兩三年,書沒興趣再讀了。反正上學就是為爲了賺錢,能賺錢就沒有必要讀書,而且申請學校的材料本來就是假的。客人大部分是在這邊做餐館的中國人,但是鬼佬她也不是沒做過,保加利亞人、土耳其人、阿拉伯人、喀麥隆人、連最變態的伊拉克人她也敢做,就是他們身上的惡臭有點受不了。但她從沒有想到還會有生命危險。

忽然,她的手碰到了一個硬硬的涼東西,快要喪失的意識稍微恢復了一點。她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抓起這東西往老林頭上一砸。老林的上身和下身同時怔了一下,霎時間,他所有精神的、物質的、液體的、氣體的、有形和無形的,急刹車一般一併泄出。然後象一張跑光了氣的氣球皮癱軟在胡麗的身上。

胡麗大口喘了一陣子粗氣,定了定神。老林頭上的血,混著兩人的汗液,淌到胡麗的臉上。他們的身上、床墊上都濕透了。胡麗把老林推開,打了一個寒顫。看見自己手裏還緊緊攥著一聼沾了血的聼菠蘿罐頭。她手一抖,頭滑落在地上。

“你想整死我呀!你媽了個╳!變態!”她邊穿褲子邊罵道,“媽個╳你有病吧,快給錢!以後再不做你的生意了!”

老林閉著眼睛沒反應。“反正不能讓你白玩兒!”胡麗在他的衣服裏翻出錢包。“一共才他媽九十!沒錢還想玩兒!”她氣憤得在老林身上踢了一腳。

老林還沒動。胡麗哆哆嗦嗦的伸手試了一下他的鼻息,還好,還有氣。可她很後怕,“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擦乾淨了臉上的血,穿上衣服,順便在冰箱裏拿了兩盒冷凍的蝦仁塞在包裏。出門的時候她聽見老林微微動了一下,嘴裏不知在低聲嘟囔什麽,她頭也沒囘就跑了出去。

老林頭上貼了膠布,第二天還可以做工。他上班前給胡麗打了幾十個電話,她也沒囘。他知道,他和胡麗的愛情完了。但是胡麗這一擊菠蘿罐頭,使他徹底的明白了女人:“原來女人都是賤貨!哪個把她好處多她就讓誰╳!男人還不都是一樣的賤!”

做工時老板問他頭怎麽囘事,他就説是自己不小心摔的。其他人也沒多問。他本來想問老闆借錢,可是他沒開口,他知道,他說了老闆也不會借,説不定嫌麻煩不讓他在這兒做了呢!

老闆娘還是一如既往的做著 “S”型。但是老林的心態有些不同了,多了一份自信:“反正你是賤貨,早晚干了你!”他想著,不由得褲子又緊了。

別人都下班了,剩下老林和小張兩個。

小張說:“老林,我明天不來了。老闆娘老是對我動手動腳的,我受不了了!這樣早晚要出事!”

老林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教導他:“你是男的,會出什麽事!女人都是賤貨!你看我和我的女朋友吹了,我都沒怎麽樣!”

“就是那天去倉庫的女人嗎?”

“你看見了?”

“她不好看哪,個子又那麽矮!”

“她會叫。”

小張露出迷茫的神情。

老林笑著說:“一看你就是個菜鳥!”他頓了一下,收住了笑,嘆了一口氣:“我對她多麽好,每次都把她吃的,還多把她十塊八塊。這個女人,一個月至少也得掙三四千塊。我們累死累活賺了不到一千塊。哪天媽的把她的錢給搶了!不給就殺了她!”

小張看老又不可理喻了,就不願再搭腔。可是老林卻接著說:“小張,你是大學生,你應該知道的,老早有個蔡鍔將軍,那個小鳳仙和他要好。”

小張見老林這樣一個人把自己比作蔡鍔,實在好笑,接他的話說:“嗯,他們是爲了打敗袁世凱。”他以爲老林又會接著說什麽無知可笑的話,可是老林卻沉默了。他想到以後不在這邊做,見到老林的機會不多了,還是不免有些感慨。於是拍拍老林的肩:“老林,再見吧!有事找我打電話吧!”

老林也有點不捨,小張是唯一一個願意聼他説話的人,他們還算得上是朋友。但是小張拍他這一下,使他不舒服,他想不起來誰在什麽地方也這樣拍過他。

小張走了,老林點了一支煙發愣。也許是年紀大了,也可能是昨天被砸腦袋的後遺症,老林有點耳鳴,耳邊一會兒象家鄉小調,一會兒嘩嘩的潮水一樣的響。可是他不服:“我林伯清從來沒在床上輸給過女人,就説明我還不老。”他還有點噁心,胸口堵得慌,他不知道該怎麽辦,從哪裏搞錢往家裏寄。一支菸吸完了,他已經不會思考了,任憑吳中將、小梅、雷少將、胡麗、朗師長、招娣、大明、表哥、賣葯的……他們所有的臉,在他的眼前來回晃。

吱呀一聲,門推開了,是越南保姆吳媽,吳媽身體微胖,還會說幾句中文。

“老林,還沒走?老闆讓我來拿幾瓶啤酒回去。”說著就打開冰箱門,彎下腰去拿啤酒。她背對著老林。老林在後面看見她高高翹起的屁股,不知哪裏來的難以自製的衝動:

“辣塊媽媽,先干了你再説!”老林沖上前去,雙手在後面一把摟住了吳媽,同時伸手解去她的衣服,就要強行讓她就犯。誰知她是個力氣大的,“啊!”的一聲驚叫,扯開了老林的左手。老林往前一頂,“咵嚓!”冰箱裏的各種啤酒、葡萄酒、清酒被震出來大半。酒瓶碎了一地,濃烈的酒氣熏得人睜不開眼。

吳媽趁勢掙脫開老林,哭喊著沖出了門。

“她肯定去告訴老闆了,他們一會就會來。”老林望著餐館裏一片狼藉,當年的沖天豪氣又充滿了他的每一個細胞:“反正都不是好東西,要干就干一票大的!”他麻利的點燃一個煤氣灶,擰開了另外三個灶的開關,一腳踢翻了油桶,順手在冰箱裏又拿了一瓶酒,出門跨上自行車,到倉庫裏拿了幾聼罐頭,飛一樣的騎走了。

老林不知應該往哪裏去,還好天是黑的,路上根本沒人,只有天上一輪大月亮,眼睛似的盯著他。他發瘋似的踩腳踏板。涼風吹過他的臉,耳邊還是一會兒小調,一會兒潮水的響

他的腦子忽然變得無比的清楚明白,原來想不起來的事情他都想起來了:小張那天的眼神多象小梅呀!小梅就是經常這麽充滿憐惜的看他的。他們手拉著手一起唱

……誒呦喂我的心肝寳,你要是誠心跟我好,我把你當成成心肝寳。你要吃飯就我來燒,你要喝茶就我來倒。吃飯喝茶全用過,還願意給你洗小腳。你説好不好嘞?我的乖乖隆地咚誒……

小張剛才還拍他一下,對,那是老不死的朗師長。就是他沒當成英雄的九六年。軍區禮堂裏人山人海,主席臺上座著軍區的官們,江參謀用尖細的聲音讀道:“南京軍區第十二集團軍,179摩托化步兵師,後勤二連,炊事班長、優秀共產黨員,林伯清同志,因在本年度大型軍事演習中表現突出,榮立三等功!”他穿著整齊軍裝走上主席臺,臺下爆發出潮水一樣的掌聲。朗師長給他在胸前別上軍功章,然後用他的肥手,拍了拍他的肩。老林立正向他敬了一個軍禮,然後轉身向臺下的士兵們也敬了一個軍禮。

潮水一般的掌聲現在又在他耳邊響起了,老林深深吸了一口黑夜裏清涼的空氣,擡頭看了看那一輪還是那麽大的月亮,自言自語的說:“辣塊媽媽!”


2007年8月25日 星期六

蝶戀蜂愁

紅香翠艷

寒菊苦竹

疏草芳河

孤城舊柳

攥于手心

在這個沉寂的藍墨色的夜裏

沏入

這一盞世界中

2007年7月28日 星期六

桃花XY




寫給離開故土的X們和Y們。





有軌電車的輪子和鐵軌有節奏的喀喀的摩擦著。

我把頭靠車窗上,看見窗外的樹木和建築物嗖嗖的閃過,偶爾還有一片片的油菜,小麥和高粱。德國雖然是發達國家,可是他們的城市真是可笑,既小,又沒什麽高樓,看起來土裏土氣的。

天 氣還不錯,可是我的臉上又長了兩顆粉刺,還好不是很明顯的位置,不過長在嘴邊也夠嗆呀。粉刺只用洗面奶是除不幹淨的,得先把黑頭擠出來,但是這樣毛孔會變 大。所以擠完之後要立即使用收縮水,讓毛孔收縮。這還不行,人家還會看出來。沒辦法只能再買一只遮蓋膏,那卸裝油也得換,雖然這個月的錢不多了。這些是無 論如何沒辦法省的。

我轉過臉,瞥見車窗上我靠過的地方有一個痕跡,在夕陽的照耀下,好像在車窗上瓖了一塊橢圓的毛玻璃。嗨,油性皮膚,是不是應該換另一個牌子的洗面奶呢?

玻 璃上映出我的臉,應該不難看吧,雖然下巴稍顯有點寬,嘴有點突出。可是我的身材性感呀,中國女孩有幾個有我如此豐滿乳房呢?凴這一點,找個男朋友應該是不 成問題的。那次在火車站,一個四十來歲的阿拉伯人追著跟我說:“我在曼海姆有一幢大房子,你願意的話可以和我一起住。”想起來有點噁心,但也説明了我的魅 力。小A身材還沒我好,卻找了一個德國男朋友。那小子那就知道喝啤酒,吃烤腸。買了花件悌侐上面印了“銀河最強”幾個漢字,見人就說:“我會中文,我知道 這是甚麽意思。”這樣要能幸福才怪呢。

眼見奔三十了,昨天老媽又打電話來問我找沒找到男朋友,說國内大學同學小B還不斷的打聽我。這小子倒是挺癡情。小B人還不錯,在一公司理當業務主管,可是我現在念了洋書,下嫁他感覺有點虧。

當 然最理想的是嫁一個德國人,生活又能穩定,到時候回國探親,別人看了也風光,這樣到國外來一趟才值嘛。CC 和我一起做過幾次作業,談得來,長得不難看,又會說中文,怎麽這幾次開Party叫他都不來呢?是他有了女朋友,還是察覺到了我有目地,我想我應該不至於 這樣露骨吧?也許他就是個書呆子,等著我給他開發智力呢。

住在樓下的DD也不錯,一起吃過幾次飯,每次都誇我的手藝好,對中國的文化也很 有了興趣,把孔夫子形容的比上帝還上帝。其實不一定是我燒菜就那麽好,只要我給他筷子用,他就會感覺好吃,哼,老外的思想就是簡單。這次假期他還打算去中 國旅遊,到時候我們又能見面了,給他當導遊,領他四處轉轉,那他會不知怎麽感謝我呢!只可惜他是保加利亞人,我可不想以後到那種地方去生活。要是去那裏, 還不如囘上海呢。到底是一個國際化的大都市,和東京、紐約、香港、巴黎、也差不多,有時髦和適意的生活。最近聽説,他們要舉家搬到慕尼黑,這倒是一個好消 息。

忽然座椅晃動起來,伴隨著啞啞,唧唧,哼哼的聲音,襲來一陣奶酪,劣質香水、啤酒和汗液的混雜味道。我囘過頭,坐在後面的一對男女在 相擁狂吻著。兩個人都胖的出奇。男的禿頂,女的眯著本來就不太容易找到的眼睛。四片厚嘴唇象粘成一團的貝肉做成的活塞。象香腸一樣光光的滴著油的手指,在 顫動的脂肪裏穿行。他們都穿同樣著悌侐和短褲,應該是情侶裝吧。汗水已經在他們的背上浸出了一個半圓。天挺熱了,這一對還是不遺餘力的將車廂内的溫度變得 更高。空氣已經很污濁了,這一對還是努力的將車廂内的空氣變得更濃厚。

其他乘客有的在竊笑,有的皺起了眉,有的拿起一本書拼命的扇。

我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誰說幸福就一定要高尚美好呢?你只要找到你想要的,這就是幸福了。




晚飯吃的是烤雞翅和米飯。本來打算晚上不吃,或頂多吃一個蘋果。小C就是不吃肉的,早飯和中飯只吃水果。她確實瘦,可是她沒有胸,誰會喜歡“太平公主”呢。而且她多半是肚裏有蛔蟲。

像 現在這樣的年紀,和十八嵗時是不同的,那時我無論吃什麽都能保持魔鬼身材。現在大腿的橘皮和小腹的綴肉才是真正的魔鬼。節食和運動都沒什麽效果。讓老媽從 國内寄過減肥葯,其實都是騙人的,就是吃完了之後人會腹瀉,人整天感覺虛虛的。現在我都是在浴室裏用熱水沖小腹和大腿,因為熱水可以加強血液的循環,使脂 肪消耗掉,這種定點除脂的方法,是我的私房密技,其他的辦法往往減肥的同時,乳房也會變小,下垂。那天聽説小C在練瑜伽,據説減肥效果超好的,我得和她學 學。

吃完飯泡了一杯龍井茶,坐在陽臺上邊喝邊乘涼。茶葉水能將附在腸壁上的油脂溶解掉,還能除口臭,比減肥葯健康多了。

不 小心,茶水撒到了身上。白裙子變得透明,緊緊的貼在了大腿上,裙下粉紅色的内褲也隱隱可見。如果哪個男人看到這一幕他肯定會被我的性感迷住吧。他會不會跪 在地上抱住我的雙腿求我嫁給他呢?想到這裡我不禁有些痴了,索性將剩下的半杯茶一股腦倒在了自己的前胸上,開始欣賞自己的身體:幻想有一個英俊的男生用他 有力而溫柔的雙手撫摸我、吻我,從腳趾到嘴唇,從手掌到乳頭,不斷地對我美麗的身體發出讚嘆……

伴隨著晚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一段舒緩幽怨的曲調也飃了過來。那是住在底樓的X又在擺弄他的口琴。

X在的中國人裏顯得很特殊。人很清瘦,鼻梁高挺,嘴唇飽滿性感。長了一雙 像小孩子一樣清澈的眼睛,看人總是似笑非笑的微微眯著眼,看得你心怦怦亂跳。説話慢慢悠悠的很清楚,你聼不出他有甚麽口音,也猜不出他是哪裏的人。

據説他是詩人,又懂音樂,你要是看到他手上有點點的墨跡,那就是又練書法了。我對作詩不是很懂,可是如果他要是給我做一首詩,我會很高興的。我因爲他可愛而欣賞他的詩。誰要做他的女朋友應該挺開心的。

哦,剛才那個撫摸我的英俊的男生是不是他?




第一次見到X是兩年前冬天,在老 E教授的課上。

老師已經站到了講臺上。他匆匆沖進教室,頭髮上沾滿了雪花。穿了一件土黃的短大衣,圍著一條駝色粗毛綫圍巾,戴著半指的灰色手套,背上撘著一個帆布軍包。他頭一甩,順勢瞟了一眼教室裏所有的人,徑直坐到我後面的空位上。

真想再看看他的臉,可是整節課我沒敢回頭。他是韓國人還是日本人?不知他有沒有注意到我,是不是故意坐到我的後面呢?唏唏索索的聽見他在我后面解圍巾、脫大衣。小A也很緊張似的一言不發,完全沒有像平時那樣和我說那麽多悄悄話。

回家的路上,我有點魂不守舍。一個我坐在電車上,另一個我好像已經和他在銀座逛街shopping了。

幾天之後的晚上,我散步回來,走到公寓門口,正準備拿鑰匙開門。可是在包裏繙來找去也麽也找不到鑰匙,剛想罵一聲“Sheiße”,忽然聽見後面有鑰匙的叮叮聲。回頭看見的竟然是X。

“沒帶鑰匙嗎?”他用中文說。
“你…… 我們是鄰居嗎?”我臉有點紅,還好是晚上,不然他會發現吧。
“是呀,我剛搬進來。”
“呀,我也是。”
“哦,你好,我叫X。”說著,他用他的鑰匙打開了門,很有禮貌的微微一欠身,左手拉著們,右手作了一個“請”的姿勢。難道他沒注意到我們還一起上過課嗎?
“我叫Y,住在頂樓…… 謝謝你幫我開門”

和他擦身而過時發現他的臉上光滑的皮膚有點像女孩,嘴唇上有沒刮乾淨的胡茬。嘴裏呼出的是茶葉和薄荷的味道。這張臉能讓我摸一下該多好!

也不知道怎麽上的樓,不經意伸手一掏,咦!鑰匙不就在包底躺著嗎?

自那以後就經常看到X,可是説話的機會並不多。你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見到他,有時是在公車上,有時是在圖書館,有時在街上,有時是在超市裏,反正他就像那串鑰匙,會突然冒出來。

人 是群居的動物,一個人時間長了會孤獨,所以人得開生日Party,節日時得慶祝,找不到其他理由聚在一起時,就得找一個男朋友或女朋友。腦子開了殼的中國 學生會去廸廳或酒吧,這樣才能多認識德國人,否則你就永遠生活在中國人的小圈子裏。女生在那裏也更容易被德國人看上。而X從來不主動找別人,都是別人找 他。不知是從誰開始的,後來大家開始傳説X是同性戀。我覺得也很可疑。前幾天在電車上看到他,他穿了一條短褲,腳上卻是一雙舊的高幫軍靴,在德國人毛茸茸 的腿的叢林裏,他的雙腿光光的顯得很突兀。

有一次看到他和一群德國女生在喝咖啡。這個X,真不知他在做些什麽。雖然我的大腦告訴我找個德國人男朋友是我應該努力的目標,可是如果聽到哪個認識的中國男生有了女朋友,心裏總是不舒服,似乎他們一下子就變得淫蕩下流。咦,難道他們和我有什麽關係嗎?



天黑了,風已經把我的裙子吹干,X也停止了吹口琴。可以聽到是草叢裏蟋蟀的叫聲,我受不了這樣的死寂,在上海即使是午夜,馬路上都會有車來車往,老閙忙的。爲什麽這麽寂寞呢?給小A打個電話嗎?她大概現在和她的德國小傻子顛鸞倒鳳呢!

我是很少抽菸的,現在卻點起了一只菸。狠狠的吸了兩口,覺得頭有點昏。哼,不如去找X吧!不過,如果他房間裏有個女人怎麽辦?還是先打個電話。

“噢,X,不好意思,我是Y,你沒睡覺吧?”
“你好,嗯…… 你好!”
“……老E上個禮拜的講義你還有吧?”我簡直是沒話找話。
“有。”
“能借我嗎?”
“行啊。”
“我現在過來拿方便嗎?不方便就改天吧!”
“沒問題!”
“那我下來了!”
“等等 ! 我得先把房間收拾一下,你過五分鐘再下來! ”

這 五分鐘時間好長,我坐在床上盯著鏡子裏的自己愣了一會神。誒呀!得刷一下牙,我的口氣歷來都是很清新的。手也得再洗一下,不然的話,讓他聞出來有蔥的味, 就尷尬了。粉刺!那還得凃遮蓋膏。頭髮就這樣披散著吧,這看起來有一種懶散的性感。不不,還是疏一下,盤到腦后,我是一個矜持的女子,沒有那麽賤,怎麽能 像小A那樣濫交呢!這件裙子還合適吧,不會太短了嗎?腿讓他看看有什麽關係!襪子還是脫掉,和白裙子佩在一起挺土的。對粉紅的胸罩我倒是很滿意,在鏡子面 前轉一個身,嗯,誰會比我身材好呢?

這簡直是世界上最短的五分鐘。

他的門虛掩著,門口有一個草編的擦鞋墊。墊子上胡亂的堆著一雙橡膠運動鞋和一雙草席拖鞋。

我輕輕敲了兩下門,然後退到門框後藏起了半個身子。門殐的開了一條縫,聽見X在裏面說:“進來吧!” 這聲音好先從很遠的地方發出來的。我低下身,把我的拖鞋規規矩矩的擺在門邊,順手也把那一雙運動鞋和那一雙拖鞋,和我的鞋並排擺整齊。我一側身,就從門縫裏擠了進來。

“講義在那。”他正跪在地上寫毛筆字,連頭也沒擡,用毛筆尖指了一下,就繼續寫字。

他家裏沒椅子,地上鋪了淺色地毯。一個空靈纖細的女聲伴著嗤嗤啦啦的雜音從音箱裏有氣無力的的擠出來,聼不清楚在唱些甚麽,好像唱片的年代已經很久了。地上有一摞舊書,他就在撕下來的發黃的舊書葉上寫字。

“噢,請坐!” 他好像恍然大悟。可是我可以坐哪裏呢?只好坐在地毯上吧,把兩腿測到一邊,把裙子的下擺往前拉了一拉。

他寫完了一個字,見我沒有拿講義的意思。把筆在一個矮桌子上的青花筆洗裏涮了一下。墨跡螺旋的散開,將清水染成了黑色。小桌上還有一個廣口的大玻璃瓶,裏面插了二三十只毛筆。

“你要喝茶嗎?”他沒等我回答,就不知從那拿了一杯茶放到我跟前說“我只有這種茶。” 然後拿了一張紙寫:“我只有這種茶。”隨手扔到了一邊。

“你還挺是有雅興。”我說。
“無聊呀。”他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還是自顧寫字。

我有點生氣了,但擡瞥見他的俊朗的臉,卻怎麽也恨不起來了。他穿了一條跨欄背心,露出結實的肩膀和手臂,胸前的肌肉鼓鼓的飽脹著男性的氣息。我看得不好意思,趕快低下了頭。心怦怦跳得很亂,腦子裏浮現出各種可能發生的事情,卻再也想不出什麽話可說了。

這樣沉默了一會兒子。空氣驟然燥熱起來,我的嗓子一陣發干,端起茶呷了一大口,卻更加的渴了。

我忍不住又擡起頭,瞥見他也在眯著眼睛,喉結上下一動一動的看著我呢!

咳,終于來了。



我 倆幾乎是同時伸出的手,摟住了對方。相互在對方的面頰上,額頭上,脖頸上,使勁兒的吻。我張大鼻孔,努力吸進他身體散發出溫熱。用手在他的身上感受每一塊 肌肉的健美和彈性。也仍凴他的手在我的身體上放肆的遊弋。他的軀體隨著他有力的心跳一顫一顫的。奇怪,在這砰砰聲的間隙,那個纖細的歌聲卻變得異常清晰妖 艷:

上海沒有花
大家到龍華
龍華的桃花也漲了價
你也買桃花
他也買桃花
龍華的桃花都搬了家
路不平風又大
命薄的桃花斷送的車輪下
古瓷瓶紅木架
幸運的桃花都藏在闊人家
上海沒有花
大家到龍華
龍華的桃花都回不了家
龍華的桃花……

我的臉在他的胸膛上來回摩擦,忽然感覺到了甚麽。

“儂啊是上海人!”
“是啊!誒?我老早覺著沒人曉得咯。”

我抱著他的手又放心的緊了一緊,在這一陣激烈的溫存之後,我們好像都平靜了一些。我松了一口氣,好像一個在海里長時間掙扎的人終于抓到了一塊木板。

X 忽然拿起毛筆,他小孩子一樣的眼睛頑皮的眨了一下,抓起我的手寫了一個“花”字。我也不甘示弱,搶過他的胳膊寫了“瘋子”兩個字。我倆隨即又嬉笑著又滾成 了一團。我倆越寫越痛快,互相退去了上身的衣服,你一筆,我一划的相互的亂凃,直到前胸後背再沒什麽地方可以讓我們發洩了。最後,我在他臉上花了一朵小 花,他在我臉上畫了兩撇小胡子,還說:

“儂是小爺叔!”

我們已經變成了墨人,我們你看我,我看你,開心的笑了起來。
我自從生下來還沒這樣痛快過,想來他也是一樣吧!

不久,他收起了笑容,表情忽的變得悲憫而嚴肅,緊緊的抓住我的手。我的母性象山洪一樣湧了出來。捧起他被畫得狼藉的臉,溫柔的埋在我的胸前。盡量讓他感受我的溫存。這時如果誰要傷害他,我真會和他拼命。我感覺胸前一陣熱溼,他的身體顫動起來,喉嚨裏低聲的嗚咽道:

“你會和我殉情嗎,你會和我殉情嗎?”

“你真是傻孩子。”我柔聲說。用手緩緩的撫摸他的頭髮,輕輕的拍他的背。
是啊,我會和他殉情嗎?

他 的手也在我的身上好奇的四處探索著,嘴唇不斷吸吮我的乳房。我被他擺弄得異常興奮,不停的喘著粗氣,急切的等待他能採取進一步的行動。我現在越發覺得小B 癡呆和猥瑣,X和小B若論長相來真是天壤之別,而且他根本不懂得如何讓我開心。我不是一個濫交的人,可是面對這樣一個年輕、性感的身體,顧不了那麽多了。 X的怪招讓我很喜歡,咦?他還在等什麽!

我等不及了,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扯他的内褲……

忽然,他臉色變得蒼白,臉上的肌肉可怕的抽搐起來,呼的站起身,沖到洗手池邊上,趴在上面開始痛苦的干嘔。我趕緊過去幫他捶打後背。不一會兒,只聼“哇”的一聲,他把晚餐全都嘔了出來。

“你還好吧?”
“我沒事了,你……該回去了!”他用手撐著洗手池邊很低聲,但是很堅定的說。

他的態度怎麽變化這麽大?是不想和我做愛嗎?是閑我不夠漂亮?在捉弄我嗎?還是他不行?難道他們傳説的是真的?想到這兒,我感覺一陣噁心。

“你難道真是同性戀?”
“不是!”
“那你怎麽囘事?是有病嗎?”
“不是!”
“到底爲什麽?能告訴我嗎?”

他遞給我一塊毛巾,示意讓我擦乾淨身上的墨。我才覺察到我原來還赤裸著身體,這真點尷尬。我胡亂擦了兩把,趕快穿上衣服。他把茶恭恭敬敬的端到我手上。

“實在對不起,弄得你一身都是墨汁。”他的語氣誠懇而充滿歉意,自己也開始擦拭身上的墨。其實我挺喜歡男孩子身上髒髒的,這看起來更性感。

“嗨,真搞不懂你,你究竟怎麽囘事?”我的心又軟了下來。
“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你也永遠不會知道爲什麽。請你原諒。”




上 樓的時候,聽見一個房間裏傳出此起彼伏“啊、啊……”的叫聲。頓時覺得若有所失。“老外真是一群畜牲!”我憤憤的想。這個X真實象謎一樣的人物,從來沒見 過這樣的怪人。管它呢!還不都得吃飯、睡覺,生老病死!看見我的裸體有什麽關係呢?我又不會下嫁給他。為這些傷神不值得,我到底是一位性感的女性。對了, DD下個禮拜過生日,送他點什麽呢?其實沒問題,反正我送什麽他都會喜歡。關鍵得和他商量一下在中國的行程,凴他的智商,他要是能跳出我的手心,我就不叫 Y。

過了幾天又看到X,他剃了個光頭,見人還是那麽彬彬有禮的打招呼。微微一欠身“你好!”

他剃光頭的樣子也挺可愛。





2007年7月26日 星期四

無憂島

白云托起一片秘色的恬靜
海是清冽的檸檬味
透明的薰衣草在島上生長

我們是沒有形體的生命
飲著眼神釀成的瓊漿

豎琴的叮咚建築我們的宮殿
髮梢的香是我們的床
七色的風是我們日常的衣裳
足跡是一縷甜美的光

如果我們醒著
天空就會變亮
如果我們睡了
星星就點綴我們的窗

憂愁和煩惱只屬於
世界上的人
這裡有永遠的優雅和安詳

2007年7月22日 星期日

Der rote Sarafan 紅色連衣裙

Nikolaj Grigorjewitsch Ziganoff, 1797-1831

Der rote Sarafan

Näh nicht, liebes Mütterlein,
am roten Sarafan,
nutzlos wird die Arbeit
sein, drum strenge dich nicht an!

Tochter setz dich nieder
an meiner Seite hier,
Jugend kehrt nicht wieder,
wich sie einmal von dir.

Fröhlich magst du singen
als wie die Lerche im Mai,
lachen, tanzen, springen,
doch bald ist das vorbei!

Denn es kommen Jahre,
wo Lust und Freude fliehen,
und die welken Wangen
Falten überziehen.

Ich sang auch einst Lieder,
lachte, tanzt und sprang;
steif sind jetzt die Glieder,
hinkend ist mein Gang.

An dem Sarafan zu nähen
heißt mich Erinnerung,
kann ich dich drin tanzen sehn,
fühl ich mich wiederjung.



紅色連衣裙
慈母不必縫
此裙已破舊
勿為無用功

吾兒坐吾側
聼母細端詳
年少不可返
於尓無二致

尓唱歡快歌
百靈鳴五月
笑舞雀躍時
須臾將不再

歲月了無情
愛人離尓去
粉面已凋謝
皺紋還堆壘

此歌吾曾唱
此舞吾亦長
而今身僵硬
慾旋卻頗足

吾縫連衣裙
往事可追憶
緬懷籮裳舞
昔日又重來

寄你們


這無盡的星空
是眾仙的居所
當所有花兒都凋落的時候
我會在神的世界裏
向你們微笑

二零零七年六月一日九点四十六分天氣陰

既然做不了皇帝
那就做乞丐吧

露珠

在無盡的星空下
想你

明天
歌聲叫醒甜夢的時候

我就會化作一滴露珠
溶在你的手裏

薔薇血

行吟詩人不停的行走
黑夜的集市
白天的荒野
他清楚將何時死去
也知道哪裏將是他的墓地

只需要微笑著不停的走
直視著人們
困擾而憐憫的眼神

郊外的幽僻
一簇薔薇在風中輕輕抽泣


你找的就是我
我就是你
兒時的悵惘
臨終的希望
留在這裡吧
對我淺吟清唱


那次我是一朵小花
毀滅在你採摘我的瞬間
但現在
我要帶你走
帶你看最偉大的奇跡

不是不相信存在奇跡
我的生存只能靠這裡的土地
這應該是世間的道理

淚水滑過了赤裸的身體
詩人在薔薇叢中緩緩的舞蹈
花刺划過了每一片肌膚
身上生出了一萬道傷口
鮮血滴落進花下的泥土
花香從傷口滲入了身體

不要提他們的道理
那只是人們無聊的消遣
我想要的只是你

好吧
我已經帶走了你的香氣
也給了你我能給的東西
雖然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你
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出現在夢裏

沒有關係
明年春天
你的花瓣上會有我的詩句
我的墳墓上也會彌散著薔薇的香氣

隱者

我是隱者
穿越茫茫的黑夜
飛過每一家的屋頂
看著所有的人
都做著同樣的夢

沉香湖

眉黛描出了一抹青山
鬢絲拖起了一堆柳煙

你的胸就是最溫婉的湖
如果你允許
請讓我在這裡溺死

美味的丁香蛋糕

好大的雪呀
世界變成了美味的蛋糕

跑啊跑
不小心滑倒
甜滋滋的摟成了一團

丁香的口味還是第一次嘗到
就這樣淹沒了

等等
身體是不能這樣使用的


靜靜的坐著吧

直到我也變成了美味的蛋糕
你就可以
任意品嘗

無名女子

一個人的咖啡館
透過窗看見
梧桐的影子輕輕的擺

心累了
任何一個姑娘
說你愛我
我就會和你私奔

燈光透過窗
滲入你身上飄落的香氣

能請你喝杯咖啡嗎
你是誰其實無所謂


老歌沖散了藍色的煙
看見了你的眼神
你的指甲嘴唇


透過窗
看著街上偶爾閃過的燈
誰都不説話好嗎
你是誰其實無所謂

濃妝下是如此年輕的臉
天真的讓我鼻子發酸

兩個人的咖啡館
透過窗看見
梧桐的影子輕輕的擺


靜靜相對
這樣就是朋友嗎

手牽手走了許久
多希望沒有盡頭
永遠只是隨著梧桐的影子
輕輕的擺

忽然下起了小雨
撒在的葉子上沙沙的響

你的影子融化在梧桐裏
不見蹤跡

能不能再見有什麽關係呢
你是誰其實無所謂

兩個人的餅乾盒

外婆輕輕摟住我
在無人的暖暖下午
靠住她軟軟的胸
打開圓圓的餅乾盒
又偷偷留給我什麽
是杏仁餅核桃酥
還是不知名的美味餅乾

這是只給我的糕點
這是我們倆的餅乾盒

外婆低聲哼起老歌
撫摸我來回晃悠的小腳
我嚼著餅乾
眯著眼睛

外婆外婆
告訴你一個秘密
其實我不想要餅乾盒
我就想你
只對我一個人好

不能說

都市的夜
有毒品和性

唐璜在酒吧裏
拿著浸滿砒霜的書
看著皮耶塔
想著米留科娃
等待她們
人間的愛
和天上的愛
眼神纖細而迷茫
分不清什麽是喘息
什麽是脂粉

所以不能開口
說出來只會墮落

三十支毛筆

我不是林和靖
雖然我有三十支毛筆
我不是博伊斯
因爲我有三十支毛筆
徹夜寫字
連續三十個小時

醉眼總是在芳樹下
大漠必然有孤煙直
英雄輿皇帝
美人和鮮花
燿得人睜不開眼

是不是因爲我有三十支毛筆
你就願意摸我的臉
是否因爲有三十支毛筆
就可以不聼人世的鼓噪
是不是因有三十支毛筆
就能來海外仙島

我有三十支毛筆
徹夜寫字

一秒鈡的愛人

無雪的冬夜
把影子輕輕披上
帶著
茶水清潔的大腦
橙子擦香的心

月光下的我是清脆而透明
這是唯一的一次呀
只要你想要
就可以欣賞我的内臟
還能把我叮咚的敲

沉默在身體裏燃燒
星星在眼裏駐了巢
血管把理性纏繞
背上開始生出羽毛

你也在顫抖呢
努力想把海底的水草抓牢
我知道
就是在這時
我和你
做了一秒鈡的愛人